愛的物語

二十四孝外一章

蘇鳴東

唔!唔!痛!痛!』『忍耐點!忍耐點!』
每天早晨,當林醫生到病房幫柯文正換藥時,文正雖然勇敢、堅強,但仍忍不住皮肉的椎心之痛而連聲喊痛,甚至於痛得掉下淚來。這時,林醫師和護士小姐總是心疼地安慰他。

柯文正的傷口實在太大了,兩條腿和小腹各有一大片,所以,雖然林醫生深怕他疼痛,總是小心翼翼地掀開那敷貼在傷口上的紗布,很細心地用剪刀剪去傷口邊緣發炎的腐肉,但是,仍然教他痛苦難忍。他形容說:『實在太痛了!那種痛比上刀山、下油鍋還要痛。』

柯文正是一個皮膚黝黑、忠厚老實的年輕人,在一家工廠做工,並沒有值得誇耀的學歷、身世和地位,可是高雄醫學院的醫師和護士凡是知道他的故事的,莫不對他這個『病人』另眼相看,倍加愛護和禮遇。

柯文正是在什麼情況下住進高醫的呢?

十二月初的南台灣,雖然時序已進入冬天,但並不冷,白天還滿熱的,只是入夜後有些涼意,感覺十分舒適。正在工廠上夜班的柯文正,就著休息喝茶的片刻,想著下個月即將舉行的婚禮、漂亮的未婚妻以及未來美好的生活,內心不禁泛起陣陣幸福、甜蜜的感覺……。

『柯文正!柯文正!』突然一陣急促、緊張的呼叫聲驚醒了正在美夢中的柯文正,原來家人來通知他,他父親剛才在工廠加班時發生了意外,被爆炸激濺流出的硫酸潑了滿身,情況危急,已被人送到醫院急救。
柯文正一聽,方寸大亂,也來不及向老闆請假,急急忙忙跟著家人飛奔醫院,看到躺在病床上全身灼傷、不斷呻吟的父親,『唉呀!怎麼會這樣?』差點心痛、難過地昏倒過去。

柯父的傷勢實在太重了,醫院限於設備和人力沒辦法醫治,乃建議他們轉到高雄醫學院附屬醫院,柯文正聽從醫囑,趕緊叫來救護車把父親送到高醫急診室急診,好不容易找到了病床,終於安頓下來。

灼傷後經過緊急處理的柯父,雖然敷了藥,打了針,還吊著點滴,但病情一時並未好轉,已由原來的喊痛、顫抖變得有點神智昏迷。醫師斷定柯父的病情已達到病危的程度,隨時有生命危險,於是,急忙將他送進隔離病房,進行急救。

父親不幸發生這件意外,柯家立即陷入一片愁雲慘霧,焦急萬分,不知如何是好。柯家,柯文正是老大,弟弟有的在唸書,有的在當兵,眼前的擔子只有靠他一人承擔,然而,他畢竟還太年輕了,要一下子承擔照顧老父這麼大的責任,未免有點過重,可是,事情既然發生了,只有面對現實,勇敢地挑起這個重擔。

入院後第五天,主治醫院林幸道告訴柯文正兄弟,他父親全身有百分之九十的皮膚都被硫酸灼傷,而且大部分是三度灼傷,這種傷勢,靠藥物治療是無法長出新皮的;要治好父親的病,唯一可行的辦法,是植皮手術,換句話說,就是取下健康的人身上的皮膚移植到病人傷口上,這樣才有治癒的機會。『這是唯一、最後的機會了。』林醫師說。

柯文正兄妹四人聽林醫師這麼一說,四個人立即不約而同、勇敢地向醫師表示,願意從自己的身上取皮,使林醫師和護士們深受感動。兄妹四人經過商量結果,最後決定先從身為老大的柯文正身上取皮。

取皮,可不是說取皮就取皮的,經過檢驗師一項一項的病理檢驗,認為一切都沒有問題,柯文正才被送進開刀房,接受醫師的取皮手術。

『取皮,沒什麼了不起,頂多切個半張信封大小吧!何況,還會打麻醉針,不會痛的。』柯文正想起小時候不小心跌倒擦破皮的經驗,覺得取皮不會是什麼大不了的事,所以自我安慰壯膽,但由於是頭一次進開刀房,難免有些緊張。

經過七個多小時的手術,柯文正從麻醉藥中醒過來,首先感覺整個腹部、腿部都麻麻痛痛的,『怎麼會有那麼多地方痛呢?』柯文正有點納悶。

第二天,林醫師偕同護士前來換藥,把敷貼在小腹和腿部的紗布掀開,柯文正才看到自己腹部和兩條大腿上血淋淋的一大片,不禁嚇了一跳。林醫師告訴他,已取下他身上百分之十五的皮,這些皮已被壓成三倍大移植到

他父親的傷口,『不久,你的傷會慢慢復原,你爸爸的傷也會好起來的。』林醫師安慰著他。

『不簡單!』『了不起!』『孝子!』每當醫師和護士前來幫柯文正換藥,都會連聲誇讚他的孝行。護士們前來給他量體溫、測血壓、送藥來給他吃時,也總不忘疼惜地問候他:『感覺好一點沒有?』或安慰他:『很快就會好的!』


公司的同仁和朋友聽說文正割膚療親,都非常感動,紛紛前來慰問,也都豎起大拇指稱讚他的孝行。

倒是憨厚、老實的文正,面對醫師、護士和親友們的稱讚,感到不好意思,連說:『沒什麼啦!應該的。』

雖然,肉體的痛楚實在難受,但看到父親已經脫離險境,逐漸的康復,柯文正內心充滿快慰,早已忘記自己的疼痛了。

(資料來源:民國七十年十二月六日聯合報記者常誠容小姐的報導。)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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